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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令狐空

10年后，

我们再来聊聊某些人所谓的“爱国”。

4月1日，一个名叫蔡洋的青年悄然出狱，却被湮没在了新冠疫情再度卷土重来的新闻里。

蔡洋是谁？想必多数人都没有印象。但提起他的事迹，你肯定会想起来。

在10年前的那场反日游行中，他怒砸日系车并重伤司机。被捕后，他喃喃低语地自我安慰：“我是爱国，抵制日货。”

而那个被他重伤的司机，侥幸躲过了死神，但留下了一身后遗症，至今仍没有走出阴影。

2009年，为了每天多挣60块钱，18岁的南阳小伙蔡洋跑到了西安的工地。

他做的是外墙粉刷，但工地的设施并不健全，经常用绳子吊着在空中作业，就像蜘蛛侠一样，危险性很高。

性格孤僻的他，很少和工友交往，每天下班后就跑到网吧，沉浸在射击网游的世界里。他在游戏中扮演下士，累计杀敌4824次。不过死的次数更多，被击毙7997次。

● 后座为蔡洋

鼠标枪战虽然很爽，但退出游戏后就被失落感侵袭。

他经常在网络上发表一些感慨：

“想上学。”

“想出家做和尚，可是连和尚也要大学生。”

“真想找个老婆过日子，不想再放荡下去了！求赐我个老婆吧！”

刷了两年墙之后，他的事业有了起色，日薪涨到了200块钱。他激动地在QQ上写下签名：“为了今天的200块继续奋斗！”

他的性格也日趋开朗，花钱大手大脚，每天乐乐呵呵。在朋友的印象里，“他爱说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经常是别人的出气筒。”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一年之后，他差点闹出人命。

2012年9月15日，由于日本扬言“购买”钓鱼岛，一时间群情激愤，全国很多城市爆发了反日游行。

● 反日游行

原本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蔡洋，被街上的呐喊声吸引，也加入到了游行的队伍中。

个人一旦融入到群体中，便会在群众力量的裹挟下，变得格外亢奋。

血气方刚的蔡洋，很快成为了游行的主力，拿起了一把摩托车的U型锁，朝一辆日系车狠狠砸去。

“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攒钱买的车，别砸行不行，我们买日本车不对，以后不买日本车了，好不好。”

51岁的车主李建利苦苦求饶，但完全没用。情急之下他夺过一块砖头，想要吓退施暴者。但在慌乱之中，这块砖头砸到了蔡洋头上。

头上流出的鲜血，瞬间涨满了蔡洋的怒气值。他挥舞着U型锁，狠狠地砸向了车主李建利的头部，持续猛击了四下。

● 倒下的车主李建利

看到车主倒在血泊中，游行人群短暂停滞后继续前行。蔡洋也捂住头上的伤口，跟随队伍继续喊着震天的口号。

直到晚上时队伍才解散，蔡洋又跑到网吧，意犹未尽地期待着明天的游行。他并不清楚车主的伤势，还跟姐姐打电话讲述了白天的情况，姐姐愤怒地训斥他砸车需要赔偿。

蔡洋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爱国行为！我鄙视你！”

但后来的他，越来越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两周后，他奋力砸车的照片被央视报道，他赶紧逃回了南阳老家。不时地安慰自己：“我是爱国，抵制日货。”

最终，各地公安机关纷纷谴责这种扰乱秩序的过激行为。西安的砸车人群里，有12人被判处有期徒刑，其中蔡洋最严重，因为砸车与伤人，被判处十年的有期徒刑，并赔偿被害人25万余元。

流光容易把人抛，转眼间10年过去了，蔡洋翻开了新的人生篇章。但对于车主李建利来说，他的人生似乎定格在了10年前的那个日子。

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车主李建利，是一个非常勤劳敬业的普通老百姓。上世纪90年代末国企改制，他和妻子王菊玲双双下岗，没想到福祸相倚，转行为出租车司机后收入更胜往昔。

两年后，他们开了家二手车店，生意相当火爆。夫妻俩过上了梦想的生活，时常去健身和旅行。

● 爱旅游的李建利夫妻俩

“我们去过海南、桂林、香港、澳门，我还计划着2013年到俄罗斯。但那已经永远地过去了，想再去感觉就不可能了。”

2012年9月15日，他们正忙着为儿子装修房子。岂料天降横祸，在制止砸车人群时，李建利被U型锁砸穿了颅骨……

万幸的是救治及时，李建利保住了性命。但种种后遗症，把他折磨得完全失去了昔日的风采。以前的李建利语速很快，每天在店里忙忙碌碌，能力大人脉广，很多人求他办事情。

出事之后，李建利丧失了劳动能力，长期口齿不清、听力下降、腋下流脓，记忆力也严重减退。有次他去银行，前一分钟还记得密码，转瞬之间就忘了。

2017年时，儿子带着孩子来看望他。孙子喊爷爷抱抱的时候，他一下子泪流满面，说爷爷抱不动。

后来他的身体渐渐好转，可以拄着拐杖小走一段。但2020年在路上摔倒之后，他挣扎着怎么也站不起来，路人担心碰瓷都不敢扶。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单独拄杖走路。

由于蔡洋根本没有能力赔偿，夫妻俩只能把积蓄都用在了医院，每月靠妻子2000多元的退休金生活，至今仍在康复治疗。妻子王菊玲感慨，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是混日子。

但即使如此，李建利却不怎么恨蔡洋。在他看来，自己是运气不好，而蔡洋太年轻了，才犯下了这个过错。

为什么蔡洋会犯下如此大错呢，他的妈妈杨水兰曾经哭诉：“年轻人容易受爱国的氛围感染，只是农村孩子没读过书、没文化，脑子不是很清醒，当时就没有判断力了。”

这个出生在南阳乡村的孩子，早早地就踏入了社会。当年游行时，蔡洋才21岁，这本是上大学的年龄，但他小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进过学堂。

而且，他的脑子并不怎么灵光。

两三岁时，他经常跟随肉贩捡生肉吃。稍大一点他迷上了抗战剧，时常在嬉戏时拿个小木棍喊“打倒小日本”。

● 蔡洋的妈妈，图片源自凤凰网·在人间

一个邻居更是在采访时说，她在怀孕的时候，被蔡洋从背后推了三次。“他可能脑子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更过分的是，他会对亲朋发动攻击。有时彬彬有礼地和大家相处，有时却情绪爆裂，猛地一下子把对方撂倒，甚至连老爸都被他撂倒过。

本就颟顸的脑袋，又没有学校的培育，使得他严重缺乏判断的能力。以至于在群情激愤之下，做出了无法弥补的行为。

● 蔡洋的父亲，图片源自凤凰网·在人间

在被关进铁窗后，家庭彻底失去了收入，他的父母只能背井离乡，到120公里外的林场打工。林场漠漠，鲜有人来，夫妻俩孤零零地看守着。这个简单枯燥的工作，每月只有1000多块钱。

从21岁到31岁，他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10年青春。既不能侍奉父母，也无缘挣钱成家，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追溯李建利和蔡洋悲剧的根源，其实是汹涌而盲目的“爱国”。

更讽刺的是，我们这里自伤八百，被抵制的日本啥事没有。

当日本看到中国因为购岛言论发生打砸的行为后，幸灾乐祸地报道着游行“暴徒化”，满怀期待地预测：“可能会给社会带来动荡”。

这种非理性的游行，非但没有效果，反而正中日本的下怀。

无独有偶，由于历史原因，韩国更加仇视日本，2000年后爆发了4次大规模的抵制日货运动，最多的一次有2500万人参加。

● 韩国民众抵制日货运动

但日本上下毫不在意，还感到十分开心。因为只要他们将某些高端技术禁止出口，韩国企业立马就会跑过去谈判。

当年我们抵制日货，试图“将日本经济彻底瓦解”，但结果是什么呢？随着在华日本企业减少，最后利益受损的，是中国企业和中国人。

这种所谓的抵制，从本质上来讲只是一个笑话。以伤害他人为代价的“爱国”，更是愚昧至极的行为。

蔡洋出狱了，但那把“U形锁”，依然盘踞在不少人心中。

近些年来，有时同胞仅仅因为买了外国品牌的产品，都会招来一通谩骂。

有多少键盘侠是打着爱国的旗号，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最后伤及的还是自己的同胞？

● 当年，众人掀翻日系车

正像何炅所写，“爱国这个词很高尚，那些砸同胞车，在日料店吃饱了骂骂咧咧逃单，在自家门口无缘无故打老外的，别侮辱爱国这词，岛一定是我们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尊严，也在你和我的手里！”

高喊口号痛骂敌人当然很爽，但那只是娱乐自己的阿Q精神。关键时刻，还要手底下见功夫。

只要一个国家掌握高精尖的技术，就不畏其他国家的抵制。在这个万物互联的时代，产品的零件往往来自于几十个国家，请问怎么抵制？

真正的爱国，是理性讲逻辑，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真正的爱国，是苦练内功易筋换骨，让祖国变得强大。

真正的爱国，从爱自己、爱亲友、爱工作、爱同胞开始。

参考资料

1. 南风窗 | 十年前拿U型锁砸日系车车主致人伤残的他，出狱

2. 南方周末 | 西安“9·15”砸车者蔡洋一审被判十年

3. 汉网 | 嫌犯曾称砸穿西安日系车主颅骨是爱国行为

4. 凤凰网·在人间 | 被一把U型锁砸碎的两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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