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皇城根下刀笔吏：

在当下阶段，我们是否可以放弃“动态清零”政策？

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在前几天通过微博发布了几篇文章，谈了对动态清零政策的看法。

我感觉他最近应该承受了较大压力。因为有相当部分的评论，对目前实行的封控措施表达不满或不同意见。有些声音认为，目前显示的病毒致死率很低，国外基本都躺平了，好像也没啥事，中国一直坚持如此严厉的封控措施，是否真的有必要。

在此，谈谈自己的看法。当然，都是个人看法，不一定对，仅供大家参考。

总体来讲，我觉得在当下阶段，如果在整个中国大陆地区主动放弃动态清零政策，个人认为风险较大。

主要理由有以下几个：

1、中国的医疗体系，和西方国家的医疗体系，存在很大区别。

关于这个话题，我在以前的文章也大致聊过。

中国的医疗体系，隶属于政府体系，对病患群体不分层、不分级、不分流。

换句通俗的话来讲，只要你能挂上号，不论你住在哪儿，基本可以到全国各地任何一家医院，看病。

而且，绝大多数的优质医疗资源，都在公立医院。

公立医院实行的是政府指导价，自身没有定价权。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患者来讲，你只需要花少量的钱，便可能可以约到全中国某个医疗领域几乎最好的医生，来给你看病诊断。

我们通常讲的看病难、看病贵，个人认为不是因看病本身难或者贵所导致，而是因为很多患者几乎都挤到了头部医疗资源那儿看病，导致头部医疗资源非常紧缺，产生了看病难、看病贵的表象。

要知道，一个成熟医生的培养周期，非常长。

在整个医疗资源体系中，头部优质医疗资源，非常稀缺。

由于头部医疗资源和尾部医疗资源之间，既没有价格的分级，也没有预约挂号的不同门槛，对患者实行的是一视同仁政策，导致很多患者不远千里，跑到大城市的头部医院去看病。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这导致，很多头部公立医院经常人满为患。

但在西方国家，基本不是这套逻辑。

在西方国家，比如北美，如果你想到医生那儿看病，一般都需要先行预约。

西方的医生很少能够接受drop in（即未经预约直接上门），如果你没预约，除非你是急诊，到那儿躺地上马上快不行了，否则会被请出去。

你要是赖那儿不走，像国内那样撒泼打滚，则持枪保安或警察可能马上就来了。因为这属于暴力闹事，破坏人家正常经营秩序，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挨枪子。

西方的医疗体系，底层逻辑大致有以下几个：

第一，医生个人执业+家庭医生制度+医院分流制度。

也就是说，大多数的医生属于个体户，自己可能有诊所。对于普通家庭来讲，你要先找个家庭医生，生病后一般只能先去找家庭医生看病。如果家庭医生认为问题比较大，他解决不了，才可能转到医院去。患者在多数情况下，不能越过家庭医生，直接去医院。

第二，实行预约制。

就是我刚刚讲到的，如果你感觉自己生病了，要找家庭医生看病，需要先跟家庭医生预约，看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除非是急诊重病，马上要挂了的那种，可以有例外。

如果你没预约，或者家庭医生排期比较满，或者家庭医生最近想歇歇，告诉你最近不约，要往后等，则你只能往后等。

第三，实行私营制。

虽然美国和加拿大的表层体系不太一样，但个人认为，本质上都是私营制。

美国那边医疗商业化比较明显。如果你没买保险，或者保险无法覆盖，则有时可能会收到高额医疗账单。加拿大那边的医生，一般是跟政府直接结账。患者自己没感觉，以为好像是免费的，但实际上这笔钱由政府掏。

但大家要知道，在一个私营化比较发达的国家，政府本身没有盈利能力。所谓政府掏钱，跟民众掏钱，我认为没啥本质区别，因为政府的钱基本来源于民众缴纳的税收，羊毛出在羊身上。

而且，加拿大那边只是看病由政府掏钱，但药费可能需要自己承担。

相当于说，医生在给患者看病时，需要收咨询费。这笔咨询费，由政府直接跟医生结账。但是，医生给患者开药后所产生的药费，在很多情况下，需要患者自己承担，或者提前买保险，由保险公司承担。

所以，大家是否理解，为什么西方国家在疫情蔓延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医疗体系却没有崩溃？

因为除了超级严重即将挂掉的重症，可以直接drop in以外，其他的都需要先跟家庭医生预约。

而如果家庭医生不给你安排预约，或者找个借口往后拖上几个星期，可能也就这样了。

有些人在自己公寓里，等着等着，可能在等待中的某个时刻，突然呼吸困难，来不及冲到医院去，就死在了家里。

在这种预约制下，对于患者而言，存在一个逻辑悖论，即在你没死之前，你没法证明由于患了新冠病毒，可能马上要死，因为这个病毒不是100%致死，有些人熬一熬可能就过去了。

但是，万一你的病情突然恶化，在等待的过程中死了，你也来不及去证明了。

西方国家的预约分流制，如同一个阀门，把大量的新冠患者挡在了外面。整个医疗体系会按照自己的承受能力，逐渐放患者进来，以保证自己不崩溃。

但是，中国的医疗体系，有这样的阀门吗？

如果没有这样的阀门，或者说，如果没有这样可以依靠警察的暴力系统来有效维持的阀门，则一旦出现医疗挤兑，中国医疗系统的崩溃，个人认为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2、有没有可能出现医疗挤兑？

虽然我不是流行病统计学专家，但我们可以用上海目前的情况，做一个参照。

按照上海目前披露的数据，上海每日新增确诊病例约2000个，新增无症状感染者约1.5万到2万个。相当于说，每日新增有症状感染者约2000个，无症状感染者约1.5万到2万个。

上海的城市人口大约两三千万。

假设以3000万人口作为基数，每日按照新增有症状感染者2000个作为参照，则换算到全国14亿人口时，通过简单的数学计算，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数据，即每日新增有症状感染者约93000个。

这只是每日新增的数据。

如果再乘以30天，则相当于一个月可能新增有症状感染者约280万。换算到一年的话，相当于新增3400多万新冠确诊患者。

那么请问，在目前有些人已经感觉看病难、看病贵的情况下，如果全国再一下子新增3400多万的患者，目前的医疗体系是否可以承受？

而这个增长数据，还是在上海目前被严格管控的情况下，所出现的增长数据。如果放弃了动态清零政策，则这个增长速度，是不是还会呈现指数级上升？

到时候，一个可能的场景是，新冠患者数量在短期内呈现爆发式增长，并大量涌向医院，导致医院出现医疗挤兑现象。

而且，一旦出现大量新冠患者时，首当其冲遭到挤兑的，可能是头部三甲医院。这种医疗资源遭挤兑的速度，可能会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大家试想一下，当新冠患者在全国范围内迅速蔓延开来时，对于普通患者来讲，你是选择到街道卫生所看病，还是到头部三甲医院看病？

生命只有一次。

在人性的自我求生本能面前，在看病价格差不多的情况下，我相信到时可能会有相当数量的人，跑到头部三甲医院挂号看病。

尤其当看到有人因为患有新冠去世后，这种求生本能可能会刺激多数有能力自由跑动的人，跑到头部三甲医院看病。

但是，全国范围内的三甲医院数量，非常有限。

到时候，有限的头部优质医疗资源，去应对相比而言几乎呈现无限增长的病患数量，可能会让头部医疗系统的崩溃，提前到来。

除非中国学习西方国家，搞病人分流和价格分流制度，即病人通过预约这道阀门，分期分批的进到医疗体系，同时价格上实行差异化做法，好的医生超级贵，把多数没钱的人挡到门外，借此分流到下一层级医疗机构中，摊薄病人的过度集中问题。

但在目前情况下，这种做法基本不太可能实现。

3、医疗体系崩溃后的可能后果？

如前边讲到，由于中国的医疗体系属于政府体系一部分，当头部医疗系统趋于崩溃，无法满足老百姓日常看病需求时，民怨的矛头可能会从对准医院，逐渐转向对准政府。

西方国家的政治体制，基本属于小政府周期性崩溃制度。

第一，他们政府权限很小。医生和医院基本属于私营体系，跟政府关系不大。即便医生不给患者看病，一般来讲，也只能由患者自己请律师去告医生，而无法牵连到政府身上。

第二，他们实行的多党轮换体制，已经让自己的政府处于周期性崩溃状态。今天你上台，明天他上台，谁上台谁通吃，把前人的政策全部推翻，几乎是西方国家常见政治现象。

在这种情况下，你再去指责政府，意义不大。

国内的很多观众，可能没有亲身体会过西式制度。在西式制度下的一个个人常见体会是，无力感。即你可能感觉到有问题，但你不知道该指责谁，或者你指责了一堆对象，但是基本没啥用。

你有各种自由表达的权利，但是表达一通后，发现想要真正改变一些事情，比较难。

但中国属于大政府稳定型体制。中国政治制度的良好运转和社会秩序的有效维持，依靠中国政府治理的广泛延伸和善意有效作为。

多数国内民众，可能既没有体制崩溃后的公民治理实操经验，也没有这样的耐心。

大家可以看一下小区业委会的选举，在一个自下而上的选举制度中，想要达成集体共识，成本非常高。当相当数量的人，缺乏达成共识的耐心后，因利益分歧导致的撕裂，将可能上演。

一旦由文斗变成武斗，中国历史几千年的分分合合场景，可能再次上演。

所以，当民怨的矛头对准政府，让政府承担医疗体系崩溃的后果时，可能会进一步影响到中国政治体制的稳定。

而如果医疗资源已经被挤兑崩溃，在政府也无法变出新的医疗资源的情况下，民怨和政府的矛盾和对抗，可能趋于无解。

这会导致比较危险的后果，即要么政府用暴力手段维持基本稳定，但这会严重损害政府公信力，要么不断妥协被民怨冲垮，整个中国社会从此开始进入乱糟糟甚至乱纪元时代。

4、在此过程中，西方国家会做什么？

虽然未来不能假设，但是在中美关系目前不太友好的情况下，我感觉掰着脚指头基本都可以想到：

第一，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不会来帮中国，共度难关。

第二，他们不但不帮中国，还可能会落井下石。比如，前一秒还处在躺平阶段，但发现中国出事后，他们可能迅速“起身”，以上帝姿态指责中国抗疫不力。

像川普时代提过的各种疫情索赔要求，可能又会纷至沓来。

大家不要觉得西方国家可能做不出这种事情。

在俄乌战争发生前，西方国家还集体要点脸面，但在俄乌战争发生后，他们已经把脸面全部撕掉。我不讨论俄乌战争对不对的问题，只是想说，从心理学角度来讲，脸面这个东西，只是一层心理薄膜。

在没撕下来之前，可能还有些心理负担。但一旦撕下后，也就无所谓了。

他们不会觉得这样做无耻。相反，他们可能会不断把这种在我们看来的无耻行为，流程化、标准化、模板化，提高有效性和可操作性。

到时候，中国政府将可能不但面临国内的医疗挤兑压力，还可能面临外交压力、国际舆论压力，以及内部的民怨压力和舆论压力。

现在，我们只是在网络上看到上海一个地方的乱象。到时候，我们可能会在网络上看到全国各地的乱象。

各种真消息、假消息、带节奏的、浑水摸鱼的、趁机捣乱的、真假参半的各种言论，可能会天天飞舞。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动态清零政策的核心内涵是，快。不管是“以快制快”，还是“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的“四早”要求，本质上都要求快。

如果慢了，由于奥密克戎的传播性太厉害，可能马上就被动了。

广州那边这一次之所以能够相对控制住疫情蔓延，我觉得主要原因是，快。

广州在发现疫情后短短两三天内，组织全市民众做了两三次核酸检测。通过超级快的全市排查，很快控制住了传播源，阻止了病毒的进一步蔓延。

对当地民众和企业的日常工作生活影响，也降到了最低。

所以，我觉得不是动态清零政策本身有问题，而在于执行层面做得怎么样。如果动作很慢，执行过程中又各种骚操作，搞得当地民众疲惫不堪，事倍功半，怨声载道，然后再反过来怪动态清零政策本身有问题，属于典型的扛着红旗反红旗。

中国的动态清零政策，不是现在才开始执行，而是已经执行了两年。

去年，中国的GDP逆势增长8.1%，表明如果这项政策执行得好，对经济影响非常小。而且我记得，在前两年国内疫情防控做得比较好的情况下，大家的内部出行基本不受影响。国内景区到了节假日后，基本都爆了。

有朋友可能会想，现在奥密克戎的传染性，比德尔塔强了很多倍，我们是否还能防得住？

如果防不住，我们是否就可以不用防了？

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属于一道选择题。

即如果你防了，可能的代价是什么，如果你不防，可能的代价是什么？然后把两个代价比较一下，孰轻孰重，最后选一个轻的。

在目前，我觉得防的代价，比不防的代价，要小一些。在未来，如果情况发生变化，即不防的代价小于防的代价时，可以再逐步作相应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