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江浙沪旅行不是个好主意,但对上海人来说,只要能走出上海,这个主意就显得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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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在朋友圈看到浙江海边一家民宿,接收上海人,无需隔离,还能在附近村落自在出行。他很心动,当即拍板说,我们去吧。
我犹犹豫豫迟迟疑疑,压根不想去。这想法还没表达出来,就看到了小陈眼中的鄙视,他好像在说,你看看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旅行的吗?现在只喜欢待在家里这么庸俗了?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小陈还有另一条非常充分的理由,反正最近在家过得也很辛苦,为什么不换个环境呢?辛苦指的是妹妹断奶,白天晚上都有两次可怕的哄睡。
于是周五下午,小陈抱起刚刚睡着的妹妹,打算偷偷把她转移到车上,我们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等妹妹一觉醒来,车已经开到了海边。有时候她在车上睡得还挺好的,都舍不得把她抱下来。
没想到她刚被抱出门,可能因为忽如其来的燥热和阳光,让妹妹一下睁开了双眼,她体内的生存基因又启动了,哭得震山响,表达着你们休想把我卖掉!
自然,她不肯坐安全座椅,艾文在旁边焦躁得不行,他想去海边很久了,不停说着:就把她按上去!按上去!按上去就好了嘛。
妹妹这时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她只想让妈妈抱,任何企图想把她和我分开的举动,都是拐卖,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按当然是按不了的,她的爆发力惊人,担心她受伤不如担心她会不会把我挠出一脸的伤……
我第一次打了退堂鼓,哀求小陈说:回去吧,算了,别去了。
他不同意,几次把车停在路边,试图劝服妹妹。艾文在后面讲道理:妹妹你快点坐安全座椅,不坐的话你就没命了!
小陈:你说点高兴的事给她听吧。
艾文:讨厌的妹妹,这样我们就去不了了!
一直忙着哭的妹妹在这个时候,忽然停下来,有力地反击道:讨厌的哥哥!
车开回了家门口,看到小陈妥协了我很高兴。没想到三下两下,妹妹只要没看到我,又正常了,坐上了车,显得挺高兴。
整个车程预估为三个半小时,我坐在前排,如坐针毡。后排坐着两个小孩,艾文接过照顾妹妹的大旗,负责给她弄吃弄喝,吸引注意力。妹妹一开始嚷着回去,回去,后来逐渐安静下来。
我则在心中大喊着:回去,回去,我要回家啊!
一路上,全靠动画片《小猪佩奇》。我在前面听了好几集,一次又一次佩服猪爸爸猪妈妈的涵养。佩奇要穿新鞋子睡觉,猪妈妈说:那好吧佩奇。佩奇和乔治不想睡觉,猪爸爸说:那好吧,小家伙们。
猪爸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别担心,孩子们。
可是我没法不担心,动画片看到第八集,我跟艾文说,快关上吧,你妹的眼睛要瞎了。关上没多久,妹妹嚎起来,眼看要按不住了,我又赶紧命令艾文:快点打开!
为了让妹妹感觉不到我的存在,这些话都是我通过对口型传达给小陈,再让小陈发号施令。一旦妹妹知道我也在车里,她又不肯坐车了。
有时偷偷看一眼后座,看到妹妹弄洒了番茄汁,艾文又手忙脚乱连先把番茄汁扶起来都不会的时候,我忍不住连连叹气。前两天刚买的新裙子,已经沾上了洗不掉的番茄汁,心情像一块完整的豆腐被捏成了豆腐渣。
小陈问我,你为什么一路又是叹气又是笑?
在小猪佩奇的音乐声中,我告诉他:我就是想不通,家里不是挺好的吗?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出来?
这个问题,到半夜他洗衣服的时候,我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放着家里的洗衣机不用,为什么要来这里洗衣服?
小陈的回答很简单:因为家里待腻了,就算是索马里我也想去。
不管出门多么麻烦也要出门。
其实整个程序不过多出了一道,抵达目的地,要做一次核酸和抗原而已。
上海人已经不觉得这是什么麻烦,我一路上积极调整了心态,一心想着海边大排档的海鲜大餐,再来瓶冰啤酒,哇,那也值得这一趟受的罪了吧?
抵达后民宿工作人员说,餐厅休息了。
这里地处偏僻,没有外卖,没有小卖部,没有大排档。只有开车15分钟到小镇上才有饭店。
我们打算开车去外面吃,刚走到车旁边,发现妹妹拉屎了。我和小陈像捉小猪一样,捉住拼命挣扎的妹妹,小陈处理了一会说,不行,这个大便像胶水一样粘。
就在两个人慌里慌张擦大便的时候,旁边又来了一辆车,一对情侣下车,颇为同情地打量着我们。我又叹气了,唉,为什么好好的家里不待?要出门做游牧民族?
后来妹妹大概便意袭来,还有再拉的趋势。
海鲜大餐泡汤了,你绝无可能再兴冲冲出门,只能带着她回房间。
独自出门的小陈回来时拎了一盒海鲜面,告诉我:好像应该可能仿佛是超速了,有个摄像头闪了一下,回来又闪了一下,12分没有了……
噢,我竟然在心底有一丝幸灾乐祸,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活该被扣12分。
晚上下了大雨,在持续一整夜的打雷声中,妹妹时不时发出几声啼哭声。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我听到艾文兴奋地要出门的声音,又听到他敲门的声音。
当妹妹还在沉睡时,艾文走到我的床边,告诉我,早上地太滑了,他从一个草坡上摔了下来。我睁开眼睛一看,果然,他跟探险归来似的,头上还挂着树叶。
这所有的坏心情,在我拉开窗帘的时候,全部消失了。
原来外面就是一整片大海啊。
朋友说的没错,你啊,就是这么个人,抱怨归抱怨,过段时间忘记了,又美滋滋出去了。
旅行辛苦万分,但想到终于克服了困难,坐在一个新的地方看风景,心情的确焕然一新,犹如做了一趟大扫除,把那些碍眼的垃圾都扔出去了。
妹妹学了两个新词,噢,天呐,看,大海。
艾文最心满意足:这里虫子也太多了吧!这里螃蟹也太多了吧!
我要学习猪爸爸,碰到任何困难,都是那句万用金句:别担心,哈哈哈。
有意思的是,小陈对此无师自通,他心情美得不行,可能真的打算去索马里。
作者|毛利,作家,《Vista看天下》长期撰稿人,公众号“和毛利午餐”主理人,著有《结婚练习生》《全职爸爸》《我在三十岁的第一年》等作品,写出多篇10w+,感谢全网读者信任,欢迎加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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