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歌向暖

来源| 历史教师王汉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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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9年形势图

01

崇祯二年（1629年），后金大军绕过关宁防线，在蒙古喀喇沁部族人的向导下，一直打到北京城下。

明廷乱成了一锅粥——

前来增援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阵亡，顺天巡抚王元雅自杀。

皇太极包围北京之后，崇祯又杀了蓟辽督师袁崇焕，导致辽东总兵祖大寿带着部队连夜往山海关方向逃跑。

整个蓟东变成了皇太极的自留地。

面对这令人焦头烂额的局面，崇祯只有继续下诏催促九边各处边兵入卫勤王。

朝廷的掌控力还是有的，勤王之师络绎不绝。

但却意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最终葬送了大明。

为什么呢？

1、

来人太多，军饷没着落。

之前崇祯诱捕袁崇焕的时候，找的理由就是让袁崇焕去“议饷”。

大明最精锐的关宁军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别的部队自然也发不出来。

2、

皇太极没到北京之前，崇祯就已经慌了神，一下抓了四部尚书。

兵部尚书就抓了两个，还不是挂衔尚书，而是管理日常事务的那种。

所以，钱发不出来，管事的领导们又被抓了，双重作用下，大头兵们闹出个哗变简直不要太轻松。

比如，山西总兵张鸿功和巡抚耿如杞率领的五千士兵，因为朝廷没钱发放，丘八们又没什么爱国主义情怀，就开始抢劫地方百姓。

刑部接到报告之后，就以约束不严的罪名逮捕了张鸿功和耿如杞，导致闹事士兵一哄而散，逃回了老家。

甘肃兵也好不到哪去，在勤王途中因为没有安家银和过度劳累，甘肃兵已经集体哗变过一次，不过被巡抚梅之焕铁血镇压。

等梅之焕把兵马带到了北京，崇祯却以梅之焕迟到为由，将他罢免下狱。

梅之焕一下狱，甘肃兵溜的一个不剩。

这两路人马一溜，就出事了......

02

因为陕西和山西等地此时在闹旱灾，老百姓活不下去，已经开始零零星星造反。

边兵都是各地精锐，之前大量调离了原来的防区，削弱了当地武装力量，这就使得农民起义军有了生存空间。

而这些叛逃的边兵回了老家也不敢继续去从事之前的职业，于是大量流亡，不少士兵成群结队加入了义军。

就这样，原本缺乏军事素养、战斗力低下、武器粮食匮乏，没有战略和战术意识的农民们有了质的飞跃。

杨鹤《对诏狱供状》载：

援辽兵丁陆续逃回，不敢归伍，因而结聚抢掠，以渐蔓延。不幸边地亢旱四载，颗粒无收，京、民二运转输不继，饥军饥民强半从贼，遂难收拾……后因京师戒严，调将征兵，延边五大镇统兵一万七千余众，先后入援。又值延抚张梦鲸物故，陕抚刘广生、甘抚梅之焕，亲自领兵出关东去，以致边腹空虚，贼复乘机蠢动。

之后的明廷，仿佛陷入了某个怪圈——

因为没钱交纳税赋，良民们不得不逃亡或反抗；反抗形成了规模，朝廷镇压又需要大量资金组织来军队。

那这些资金从什么地方来呢？

只有征收更多的税。

征更多的税，又造成了更广泛的叛乱，朝廷又需要大量资金组织军队来镇压。

......

恶性循环。

03

崇祯为了开源节流，就让臣下畅所欲言各种搞钱的办法。

但是大明的蛋糕盘子就这么大。

200多年盘根错节，谁的既得利益都不好动。

思来想去，崇祯只挑了裁撤全国驿站这个芝麻小事，大笔一挥，节约白银约80万两。

却不料又给农民的造反事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做快递员被崇祯炒了鱿鱼，做农民又没活路，那只能造反了。

此时的银川驿，恰好有个快递员，十六年后打进了北京。

他就是李自成。

李自成

在参加起义军的最初目的上，应该说李自成和朱元璋差不了多少，都是为了活下去。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良民和盗贼就是一念之差。

要么坐着等死，要么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赌一下。

04

李自成的打拼之路，一开始并不是很顺。

因为他遇上了一生之敌洪承畴。

李自成先是投在义军首领王左桂的手下。

崇祯三年（1630年），王左桂被时任延绥巡抚的洪承畴摆平了，手下部将全部被杀。

李自成只是一个小兵，又跑得比较快，捡了一条命，成功换了老板，投靠了“不沾泥”张存孟。

崇祯四年（1631年），张存孟在关山岭一役又被洪承畴重创，被迫投降了朝廷，余部四散。

李自成就又率部投奔了闯王高迎祥。

崇祯九年（1636年）七月，高迎祥在汉中被陕西巡抚孙传庭俘虏。

高迎祥死后，李自成正式接过“闯王”的称号，成为了西北地区农民军的领头人。

自然也就成了洪承畴追杀名单上的NO.1。

崇祯九年（1636年）九月，李自成以为高迎祥报仇的名义向汉中进军。

洪承畴急调临洮总兵曹变蛟奔赴汉中，于深夜悄悄进入城内。

李自成事先并没怎么侦查，所以就误认为汉中城内没有多少兵力，轻易发动了进攻。

曹变蛟不动声色，等农民军接近城墙时突然反击，大获成功。

吃了大亏的李自成，只能放弃汉中，南下四川寻求发展。

洪承畴

对此，洪承畴火速做出了相应布置，他本人立即率领固原总兵左光先和曹变蛟以及副将马科、贺人龙等一万余官军入川作战。

又调祖大弼（关宁军）等人分别驻扎在汉中、略阳、秦州等陕甘川三省交界地，预先做了个大口袋阵。

同时，洪承畴移文四川通报战情，四川巡抚傅宗龙调集各路川军约七万人，首先布置在川北阆中一线，以防止农民军向四川腹地发展。

这样一来，李自成被迫压缩在嘉陵江以西，无法进入川东和川南。

而川西又是少数民族的地方，语言不通，不利于农民军的长期发展。

05

僵持到崇祯十一年（1638年），李自成终于撑不住了，只能分路突围。

离开四川北上，这下正中洪承畴下怀。

从进入陕西那一刻，李自成就被官军死死咬住。

李自成只能带着残兵败将跑到甘肃北部喝风吃沙子。

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得李自成只能再找机会瞅空子打游击。

崇祯十一年（1638年）四月，李自成从甘肃巩昌府渡过洮河，准备再杀回陕北老家。

为了避免让官军发现，他只能化整为零，和部下众将分道而行。

不料，还是被左光先和曹变蛟发现。

李自成一度被追着打，只剩下三百多人。

这还不是最惨的一次。

五月，李自成再次收拢残部，得到三千多人，准备再次进入四川境内，可是又被傅宗龙给挡了回来。

八月中旬，李自成突入陕西城固县境内，准备渡过汉水，去河南找另一支农民军的首领罗汝才汇合。

没想到正在渡河的时候，遭到了左光先的痛击，只剩下一千多人跟着李自成侥幸逃逸，退入了附近的山区。

更让李自成伤心的是，他当时最得力的部将之一祁总管，觉得跟着李老板干革命已经没有前途了，私自带着600多人下山投降了朝廷。

如此一来，李自成几乎完全丧失了战力，只得带着剩下的人昼伏夜出，伺机逃跑。

又在潼关南原遭到了孙传庭的伏击，被打得只剩下18个人，像地老鼠一样趴在商洛山。

《明史·流寇传》载：

十一年春，官军败贼梓潼，自成奔白水，食尽。承畴、传庭合击于潼关原，大破之。自成尽亡其卒，独与刘宗敏、田见秀等十八骑溃围，窜伏商洛山中。其年，献忠降，自成势益衰。承畴改蓟辽总督，传庭改保定总督。传庭以疾辞，逮下狱。二人去，自成稍得安。

李自成

06

幸亏此时清军大举入关，洪承畴和孙传庭都被调走，李自成才能稍微喘上一口气。

虽然之前的十万大军一朝尽丧，八九年的辛苦全部付之东流，但李自成又继续收拢了一千多兄弟。

这批人都是他的铁杆。

对于李自成来说，他的队伍获得了一次新生。

原先的起义军队伍鱼龙混杂，而现在，所有革命意志不够坚定的人都已经清出去了，剩下的这些人，都是闯军的精华。

李自成也得以制定更严格的纪律，使之成为了当时军纪最严明的军队之一。

崇祯十三年（1640年），河南大旱，赤地千里。

李自成的机会终于来了。

进入河南后，起义军迅速和当地乱民结合，势力急剧膨胀。

短短两个月，李自成的部队就再次达到了十余万人。

闯军连克洛阳、开封、南阳、汝宁，杀福、崇、唐三王，形势一片大好。

这时，崇祯慌了，重新启用了此前被下狱的傅宗龙出任三边总督，并命保定总督杨文岳和总兵虎大威率兵两万进入河南协剿李自成。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陕西本来就是农民军活动的重灾区，多年的天灾人祸，老百姓的生活情况比河南人民还要困苦。

而此刻的关外，洪承畴正在松锦和皇太极死磕，陕西的精锐秦兵被抽走了一大半。

孙传庭更惨，他为了防止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死灰复燃，建议把秦兵留在内地，直接被崇祯下狱，吃牢饭去了。

所以上任之时，傅宗龙和陕西巡抚汪乔年几乎就是光杆司令。

至于傅宗龙本人，也是个吃牢饭吃怕了的人，早就志气沮丧，没有几年前一定要为崇祯平定流贼的心气了......

07

领兵出潼关之后，傅宗龙得知李自成的下一步动向是向湖广行进，汇合张献忠部，便火速赶往湖北承天府布防。

李自成却虚晃一枪，兜个大圈子之后再次进入河南。

傅宗龙率部猛追，于九月四日抵达河南新蔡，和杨文岳合兵一处。

次日，傅、杨两人东渡汝河，北上项城。

李自成见状，出偏师佯攻汝宁，而主力部队则在半道上设伏，专门等傅宗龙上钩。

傅宗龙和杨文岳果然中计上当。

李自成乘机发动突袭，官军慌忙集结，仓促应战。

就在这要命时刻，傅宗龙手下三大总兵贺人龙、虎大威、李国奇，眼见情况不妙，竟然率先逃跑，直接就把傅宗龙和杨文岳抛弃了。

杨文岳在当夜成功突围而出。

但傅宗龙手下秦兵太少，贺人龙和李国奇又见死不救，突不出来。

这六千秦军堪称明军翘楚，被李自成包围数日，军中骡马杀尽，弹尽粮绝，都已经到了吃战友死尸的地步，却还是死不投降。

史载：“关中精锐尽没于项城。”

最后，傅宗龙直属三边总督标营的六千秦军在火烧店被李自成全歼，傅宗龙被俘。

农民军押着傅宗龙，准备骗开项城城门，他们对守城官军大喊：“我们是傅大人的部队，请你们开门。”

而此时傅宗龙却突然大叫：“我是傅宗龙！但是我身边全是贼寇，你们千万不要上当！”

农民军气急之下，抽刀便砍。

傅宗龙被砍倒地，但仍然破口大骂，最后被人割掉了耳鼻，为大明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份义务。

城上守军见状赶忙发炮，李自成等人才撤围而去。

《明史·傅宗龙传》载：

当是之时，李自成有众五十万，自陷河、洛，犯开封。

帝命宗龙专办自成。

议尽括关中兵饷以出，然属郡旱蝗，已不能应。

九月四日，以川、陕兵二万出关，次新蔡，与保督杨文岳兵会。

贺人龙、李国奇将秦兵，虎大威将保兵，共结浮桥，东渡汝，合兵趋项城。

五日，两军毕渡，走龙口。

自成、汝才亦结浮桥于上流，将趋汝宁。

觇两督兵至，尽伏精锐于林中，阳驱诸贼自浮桥西渡。

……诸军弛马甲，植戈錞，散行墟落求刍牧。

贼觇之，尘起于林中，伏甲并出搏我兵。

人龙有马千骑不战，国奇以麾下兵迎击之，不胜。

秦兵、保兵俱溃，人龙、大威奔沈丘，国奇从之，三帅师溃。

宗龙、文岳合兵屯火烧店，贼以步兵攻其营。

诸军鸣大炮，震死贼百余。

日暮，贼引去。

宗龙军西北，文岳军东南，画堑而守。

保兵宵溃，保督副将挟文岳骑而驰，夜奔于项城。

十一日，秦师食尽，宗龙杀马骡以享军。

明日，营中马骡尽，杀贼取其尸分啖之。

十八日，营中火药、铅子、矢并尽。

宗龙简士卒，夷伤死丧之余，有众六千。

夜半，潜勒诸军突贼营，杀千余人，溃围出。

诸军星散，宗龙徒步率诸军且战且走。

十九日，日卓午，未至项城八里，贼追及之，执宗龙，呼于门曰：“秦督围随官丁也，请启门纳秦督。”

宗龙大呼曰：“我秦督也，不幸堕贼手，左右皆贼耳。”

贼唾宗龙。

宗龙骂贼曰：“我大臣也，杀则杀耳，岂能为贼赚城以缓死哉！”

贼抽刀击宗龙，中其脑而仆，其耳鼻死城下。

​　　08

到了崇祯十五年（1642年）二月，左良玉被李自成围困在郾城。

继任三边总督的汪乔年，率领援剿总兵贺人龙、固原镇总兵郑嘉栋和临洮总兵牛成虎三人，共三万边军，用围魏救赵的办法进攻李自成的老营所在地襄城，试图解郾城之围。

李自成将计就计，以少数兵力伪装成主力继续围困郾城，自己则亲率精兵突袭襄城。

明军三镇总兵见到李自成之后，再次发挥传统艺能，和上次一样，丢下领导就跑。

最终襄城被破。

汪乔年之前曾掘开过李自成的祖坟，被农民军活剐。

汪乔年死后，李自成乘胜进军，整个河南北部被他打了个遍。

并于五月初，又回到了开封城下，开始了第三次围攻开封的战役。

河南巡抚高名衡想尽一切办法死守待援。

崇祯梭哈了，他要在河南跟李自成决一死战。

崇祯

急令督师丁启睿火速增援。

保定总督杨文岳，总兵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等纷纷加入河南战场。

为了让最能打的左良玉拼死冲杀，崇祯还特地让左良玉的官场伯乐，前户部尚书侯恂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督河南、河北、山东、湖广诸路援兵。

浩浩荡荡，明军号称40万（实则18万）。

比萨尔浒之战的时候还要多，是明廷自土木堡以来开展的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09

明军如此大动干戈，结果却成就了李自成军事生涯的顶峰之作。

他一面令人佯装继续攻打开封，使城中官兵不敢轻举妄动；

一面集中优势兵力，在朱仙镇修筑工事，并以重炮轰击来援的明军，同时事先在明军的撤退路线上挖上数道深沟，

见此情景，左良玉深感压力巨大，又想开溜。

李自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农民军即刻追击。

明军由撤退变成了大溃逃，大批兵马摔死在农民军预设的壕沟里。

左良玉仅以身免，逃到襄阳。

此战，明军丧失数万人马；

丁启睿随即被崇祯下狱；

左良玉虽然在战后没有被崇祯处理，但他之前可以和张献忠打的有来有回的精锐部队在朱仙镇战役中损失殆尽。

崇祯这下彻底没牌打了，不得不把蹲大狱的孙传庭放出来继任三边总督。

在崇祯的极力催促下，孙传庭出潼关决战。

可即使强如孙传庭也不能逆天改命。

在河南郏县，孙传庭遭到李自成的反包围，大败退回陕西。

并于次年在潼关战死。

1643年形势图

08

到崇祯十六年（1643年），整个天下分崩离析，大明王朝的末日近在眼前。

李自成在这年春天建立了“奉天倡义大元帅府”。

在制度上，李自成恢复了朱元璋废除的丞相制度，由第一谋主牛金星出任丞相；

内阁改成了天祐殿，六部改成了六政府，各有尚书侍郎。

开始做出与明廷分庭抗礼的准备。

在农民军已经占领过的地方，除了对普通民众废除苛捐杂税之外，李自成对待明朝旧有官吏和大地主阶级的态度也变好了。

不再像之前一样，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让这批人觉得跟着他混也没什么不好。

其实之前人们之所以敌视李自成，主要是因为有忠君思想，对明军重新打回来还抱有希望。

但是，对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的河南陕西广大民众来说，很明显这种希望已经完全没有了。

而且，在各级官吏的横征暴敛之下，当时不仅老百姓没有活路，连家产稍微丰厚一点的小地主也被压榨殆尽。

明军的各路军阀，时不时还要借老乡的脑袋去领个军功。

而给朝廷努力干活的大员们，稍有差错，就会被崇祯押赴西市。

09

崇祯既失民心，又失官心，不亡国没有天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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