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年就要到了，今年中国邮政的兔年邮票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个人对它也是反对的。但是，即便作为一个三流专业人士，我还是想抛开各种情绪和所谓“大众认知”，从纯专业的角度来讲讲它为什么不对。

(相关资料图)

在我看来，这套邮品的问题是非常清楚的。要看透它，需要了解几个问题。

必须要说明的是，第一我不是大家，第二，这篇文章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给大家建立一个框架。大家生活、工作中用，分析各种类似的问题，大方向上不会偏太多。我自己就这么用的。

但是说水平多高、多么权威这个不现实。仅供参考。

一、艺术是干什么的？

我个人把人类的学问分成三个板块——科学、艺术和哲学。

简单地说，科学负责解决“世界上有什么”的问题，包括存在、现象和规律。不管自然科学或者所谓理科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人类学、医学、心理学……以及其它学科，还有地理学、历史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这些所谓的文科，都是这样的。近年来文理科有“并轨”的趋势，文科开始上仪器，研究历史开始分析遗传基因、测定墓葬元素，这个不奇怪。

科学总是在讲“探索”、“发现”，具体的方法有试验、调查、统计、计算……等等。总而言之，科学帮助人类认识自己和自己生活的社会、地球、大到宇宙空间，小到微观世界，有什么样的客观存在和规律。在这方面工作和有贡献的人，我们称之为科学家。我们在生活生产中要用他们的科学成果，这个大家是知道的。

而艺术，负责解决“人想要什么”的问题。小而言之，我能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大而言之，大众～人类可能做什么、想做什么？可能是物，可能是事。它探索的是主观感受、主观能动性能动性。

做艺术就是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特别是从来没人干过的那种“第一次”事情，从中找出人类觉得“好”、“想要”的那些。

——这就是“创作”。所以你从艺术家嘴里，总是听到“想象”、“尝试”、”“设想”、“首次”、“追求”，因为艺术是探索人类的愿望的。

一台手机，它可以利用什么原理？怎么制造？这是科学、技术问题。但是未来的手机可以长什么样？不仅仅是外观怎么样人们会觉得好看，更重要的是它如何更好地帮助人改善生活，这里面相当一部分，属于艺术问题。

《海底两万里》里面，潜水艇、电力、荧光灯出现了，这是文学家想出来的的。但是他们真正制造出来，科学家工程师继续工作了很多年。最后，我们也用上了。

在艺术上成一家之言的，就是艺术家，我们其实也在用艺术成果。

这里还要谈到第三个板块，就是哲学。哲学的定义更复杂。我这里简单的说，哲学负责解决“我们怎么知道、怎么看待世界上有什么自己我们想要什么的问题”。

所以哲学包括世界观、方法论、人生观、价值观、伦理……等等问题。数学和心理学在刚诞生的时候也是哲学范畴但是现在它们就往科学走了。

有人把哲学也归于科学，但是，我认为，哲学和前面讲的那些科学相比，不论研究方法还是内容都不一样，还是不一锅烩的好。

哲学从科学、艺术中吸收材料，总结归纳抽象，然后反过来指导科学和艺术。

我们生活中各种具体的工作，往往是三者的结合体。本篇我还是重点讲艺术。

二、艺术有哪些种类？

艺术可以分为纯艺术和实用艺术／广义的艺术（以下都称为实用艺术）。具体的解释和名词也有很多，但是这里我简明地讲——

“纯艺术”就是结果以“艺术品”的形式呈现的艺术。按出现时间算，目前，从第一到第九艺术分别是①绘画（平面图案）、②雕塑（立体）、③音乐（声波）、④舞蹈（人的动作）、⑤文学（语言文字的描述）、⑥表演（人的形象）、⑦摄影（静态光子记录）、⑧电影（动态视频）、⑨电子游戏／虚拟现实。

纯艺术有两个特点：

第一，每种纯艺术都有一个本质或者说载体，我在括号里写了，来装载艺术家的某种艺术思想——这就是艺术品。现实中的艺术品还可能是多种纯艺术结合的产物，可能有形可能无形，有的不可复制有的可以复制，有的贵上天有的很便宜。但是不论如何，它一定符合这个最本质的特点。

第二，每种纯艺术，都能做到其它纯艺术做不到的事情。比如第七艺术摄影和第一艺术绘画都是平面的，有什么区别？绘画可以画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而摄影可以拍到画家想不到的东西。这是他们能彼此独立的原因。

第二类，广义的艺术或者说实用艺术，是结果不以艺术品的形式呈现的艺术。比如——

设计艺术——结果是新的工业产品。

管理艺术——结果是新的管理方法。

战争艺术——结果是新的战争方法。

……

还有：

烹饪艺术——结果是新的饭菜。

但是，这些艺术的本质和基本方法和纯艺术一样的。他们也在做别人没做过的事情，探寻人类的某种可能性和需求，以及实现方法。这里面有个不可删除的“新”字，下面接着讲。

二、艺术是玄学吗？怎么衡量艺术？

答案是否定的。艺术从来就不是玄学。只有不了解艺术的人才会觉得艺术是玄学，或者说不可衡量。

首先，艺术有正误之分。你的艺术品也好，广义艺术产生的新东西也好，有没有实现它应该实现的艺术效果或者创作目的？——也许是个人主观表达，也许是观众、大众之中各种结果和效果作用。如果没实现，那说明它有问题，是错误的？

注意，艺术不一定描述真善美，有好多演员演了一辈子坏蛋，摄影家拍战争、苦难，他也是很棒的艺术家，你不能说他是错的。

第二，艺术有先后之分。所有的艺术都讲“首创性”和“独创性”。后面的模仿者可能做的比前人还好，但是对不起，你是模仿者，而不是艺术创作者。

第三，艺术有高下之分。我们或多或少都画过画、写过字、写过文章，我画得不好，写的不好，文章狗屁不通，我说这个是个性、自由。对不起，混不过去。

为什么？因为一个人的艺术多大程度上承载了他的想法，留了多少遗憾，这是客观的。一个军事家，打仗打输了，他的战争艺术水平就不如对手。两个发明家都做了解决同一个问题的发明，但是一位比另一位解决的更好，这也是高下区别。

但是注意，这里指的客观，不是大众认知。大众可能看不懂艺术，就像看不懂科学一样。所谓“艺术的人民性”体现在——人民可以通过学习、掌握艺术，从而看懂和利用技术。而不是说，所谓“大众认知”可以评判艺术。

艺术素养和科学素养一样是需要习得的，任何人都可以学，学了就可以用，所以它是人民的。

但是不学无术，引起各种问题，艺术和科学不背这个锅。科学的真理并不会因为大多数人不认可它就不是真理——只要学过的人能看懂用好就行，艺术也是一样的。

最后要说艺术价值，艺术价值，不是多少钱，那是商业问题，艺术不研究这个。所谓艺术价值，往往是告诉人某种新的可能性。

有的画很好看，但是它是模仿的，他就没有艺术价值。有的画不太好看，但是它揭示了一个新的方法，它就有艺术价值。

三、纯艺术和实用艺术有什么区别？

个人认为，最大的区别就是——纯艺术可以（注意，是可以，而不是必须）仅仅服务于作者的个人思想表达需要。只要这个表达是成立的，有首创性，有艺术品的基本素质，就可以成立。

而实用艺术，是“实用的”，这个实用不是一个人的实用，而一定是通过或多或少人群起作用的。

比如设计艺术，为工业服务，产品做出来得好用，它才能成功。

这段话很短但是很重要。

四、我们来看看这张邮票。

直接说结论。这张画，从纯艺术（绘画）的角度，它是成立的，而且水平还不低。但是从实用艺术角度，它是失败的、错误的。

很多评论其实都说出来了，这张画不适合用在邮票上。

下面说说具体的原理。

先说成立的部分。

正确性——大家都觉得它坏？没见过这么坏的兔子，但是从艺术角度，你这么觉得，说明它正确地实现了表达目的。艺术是可以表现丑的，当它表现丑的时候你觉得丑，它就是正确的。

首创性——一个蓝色的坏兔子，没见过？很好，OK。

高下——绘画本身，你让我画成这样，这个笔风非常老辣，我肯定画不出来，我相信大多数人也画不出来。绘画的基本素质也是成立的。

至于说大家不喜欢，对不起，我前面讲过，纯艺术可以天马行空，可以特立独行，因为这是作者的个人表达。你不喜欢和作者没关系。作者不知道什么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看到自己的作品，除非他恶意的攻击别人，否则你不能说一个画个一个坏兔子，它就是一个坏的艺术品。

画坏蛋的画多了去了，你不喜欢就对了。

至于价值，也是存在的——这张画告诉我们，一个“坏兔子”就可以是这样。

但是问题在于，邮票不是纯艺术品，而是一个产品。作为一个产品，它必须能对用户中产生应有的效果。

把这张画，用在一本画册里，喜欢的人挂墙上，没问题。但是用在邮票上，邮票是有商业性、传播性甚至政治性的，那么从这三个角度——以从实用艺术的标准，它毫无疑问是是失败的。甚至是错误的。

可能作者的本意，是想表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坏兔子，印在画册上，学美术的人看，OK，GET到了这个想法。但是印在邮票上，大部分人没想过那么多绘画问题，觉得恶心，说严重点，在世界邮票对比中拉低了中国邮政的形象。

我认为，实用艺术的地位从来不比纯艺术低。纯艺术家到了实用艺术的领域工作，就必须遵循实用艺术的评判标准。

所以，我不会更多地指责艺术家，或者中国邮政的人品，我只能说，他们对设计的认知，停留在上个世纪，没有和当代工业产业充分结合。

任何产品，这么做都是会出问题的。

近年来，很多艺术上的争议，都可以这么分析。比如所谓各种“眯眯眼”，那些有问题，那些没问题，有什么问题？

我相信大家能得到一个比较精确的结论。

五、艺术在工业时代的重大作用和艺术素养的重要性。

我自己原本就是一个理工男，本职是研究技术。之所以对艺术感兴趣，是因为我发现，艺术有给技术指路的作用，甚至技术并不单纯是科学的产物，它天然地就有艺术和哲学成分。

技术从何而来？首先离不开科学的发现，但是科学原理那么多，怎么用？技术出来以后又怎么用？这都更多地是艺术问题。

不要小看艺术家的作用，艺术家能想到一般人想不到的东西。我们去买东西的时候，心里会有一个需求，但是一般，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潜在需求，而只是在已经存在的产品中选择。

我们现在老呼唤创新、艺术貌似也捧得很高，但是坦率地讲，创新和艺术，门槛很高——即便是学，学创作比学如何模仿难多了。

而且艺术天然不被尊重，“人人都是艺术家”，这叫无知者无畏。怎么不说“人人都是科学家”呢？因为知道科学水深，以为艺术水很浅。

不幸的是，自从五好学生变成三好学生，我们大多数人的美术音乐课，都是数学老师上的，我自己的艺术素养是成年后自学的。学了才知道艺术有几斤几两。不经过训练和学习，没有艺术思维。

我们怎么找到那个新东西？有了想法以后怎么评价它？怎么把它做出来，没有经验借鉴，你是全地球第一个，非常难。没有经过学习训练，是做不到的。

还有很多现实问题。搞创作，搞发明，做出来还被骂，失败了被嘲讽，成功了被抄袭。所以为什么很多人搞不了创新？抄袭多快呀。

工业时代的艺术，不是要复古，而是服务工业。我认为实用艺术非常非常重要，纯艺术是少数。但是纯艺术是实用艺术的入门课。

孩子们的美术课音乐课，不要再占了。还有要明白科学家为什么经常会玩点音乐搞点绘画？不是为了兼职当小提琴手钢琴师，而是要锻炼艺术思维。

五好学生，德、智、体、美、劳，一个都不能少。美是艺术的入门课。过去没条件，很多山区学校没老师，没条件，保不住，但是现在该想着补上了。

如果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那艺术设计就是第二生产力，是科技成果的转化器和倍增器。

我们见过很多产品，科技上贼先进，就是不好用。艺术上出问题啦——一个团队都没有艺术素养的情况下，艺术上很容易出问题。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