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周刊

(资料图)

文/凯斯

编辑/米利暗

烈日炎炎的六月，韩国经济却冰冷得如同寒冬将至。

这个国家的对外出口额已经连跌了8个月，房价则持续下跌，逼近崩盘边缘。

据《韩民族新闻》估计，今年韩国经济的增速，恐怕连1%都到不了。

然而，在其他行业都在走下行周期时，有一个产业，却在该国逆市而上。

今年年初，韩国企划财政部发布公告称：

2022年，该国的福利彩票销售额为6.4万亿韩元（约合340亿人民币），再一次创造了历史新高。

是的，在如今的韩国，全社会都正在经历着一场空前的“彩票热”。

“彩票共和国”

自2017年以来，韩国彩票的总销量每年都在稳步增长，大大小小的彩票站也是越开越多。

福彩，乐透，刮刮乐......任何你所熟悉的彩票种类，在韩国的彩票站里均有销售。

一旦某个彩票站开出了天价大奖，那它便会借由互联网的传播，成为韩国彩民心中的“圣地”，让他们不顾路程，相继跑来蹭蹭福气。

而这，也让“排队买彩票”，成为了韩国现在的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有些购彩的队伍甚至排出了四五十米。

在这些排队的彩民里，你既能看到四五十岁的老彩民，也能看到许多刚下班就跑过来，年龄在20多岁左右的小白领。

近些年，年轻人正在成为韩国彩民的新主力。

根据一家韩媒在2020年所做的抽样调查，有超过一半的韩国年轻人在这一年里，都有过购彩的经历。

在采访中，有现年27岁，正在准备会计师考试的白领表示，自己每周至少要买一次彩票；也有23岁还在找工作的毕业生说，彩票是她能找到的最好投资品。

可以说玩彩票在韩国，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青年文化。

对于韩国的那些生活类VLOG博主来说，买乐透和玩刮刮乐就是他们当下的流量密码。

“我最近失去了好多钱，是时候买点刮刮乐回血了。”

“买了200张刮刮乐，挑战能中多少钱。”

“直播刮100张彩票，中了2000万韩元。”

.......

诸如此类标题的视频，每个都能斩获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播放。

年轻人们喜欢看博主的情绪在刮刮乐数字的变换中大起大落，喜欢看他们的命运，被乐透的随机性玩弄。

一位名叫卖花人（RURUFLOWER）的韩国博主，在直播中现场刮出了20亿韩元，当场失控，尖叫痛哭，反复地说着“我快疯了”和“我想回家”。

韩国的年轻人是如此喜欢买彩票，以至于他们有的人，甚至将发财的目光投向了海外。

比如，美国有一种名叫强力球（Powerball）的乐透彩票，回报丰厚，最高开出过20多亿美元的头奖。

于是在2018年前后，许多韩国的年轻彩民，就开始找自己的美国同事和海外代购，跨境购彩，想要同大洋彼岸的老美共享奖池。

虽然根据美国法律，这种海外淘的彩票就算中了大奖，也很难兑现，但许多韩国人还是乐此不疲，以至于让许多彩票骗子钻了空子。

有人就在家庭主妇常去的彩票站做局，打着“用海外强力球赚大钱”的幌子行骗。在该人被韩国警方抓到时，他已经骗了35个做着发财梦的彩民，总涉案金额高达4亿韩元。

而众所周知，任何彩票中大奖的概率都相当之低。

以韩国人最爱玩的乐透为例，这种彩票自打2002年发行以来，一共开出过8000多次头奖。而每一次中头奖的概率，和被雷连续劈16次的概率差不多。

所以，与预测彩票中奖有关的骗局，在韩国也是屡见不鲜。

有骗子声称，自己公司开发的软件，或是能通过复杂算法的预测，判断出下一轮开奖数字的概率；或是能通过解梦，找到彩民个人的幸运数字。

而在媒体的采访中，有一位化名为A的先生怒称，自己花了将近200万韩元购买这类预测程序，严格按照他说的执行，结果一年下来，连个5等奖都没赚过，纯粹是被耍了。

〓 素材来源：人工智能预测彩票, 警方逮捕针对老年人的骗子

可明知概率渺茫，明知会吃亏上当，韩国的年轻人们，却依然一直对彩票保持着强烈的热情。

毕竟，借用韩媒采访中，一位年轻人的话说：

“（买彩票）能让我们活在希望中，因为我们（这一代）根本就没有希望。”

1000韩元的逆转

在前两年一项针对1000多名韩国年轻彩民的调查中，有85.5%的受访者明确表示，他们买彩票的目的，就是为了“逆转人生”。

甚至对于某些韩国人而言，彩票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前两年在仁川，有个30多岁一贫如洗的金姓男人，在1月初的某一天走进了一家彩票店，用自己身上最后剩下的95000韩元，买了19张彩票。

在日记里，男人说如果我中了奖，就继续活下去，如果没中，就去死。

结果，命运没有站在他那一边——揣着一兜子彩券的男子，最终从自己所住的23楼公寓一跃而下。

这个例子虽然比较极端，但也折射出了当下不少韩国年轻人购彩时的心态，即：

我能不能翻身，唯一的指望就是手里这张花1000韩元买来的乐透了。

譬如说，当被问及如果真中了大奖，打算怎么花这笔巨款时，有四分之三的韩国年轻人都马上表示：

我们要拿奖金全款买房。

这就是世宗大学某教授所认为的“生存型购彩”——人们花钱买彩票，不是为了花天酒地，而只是为了能用奖金过上他们本应能过上的生活。

就像2022年，首尔的一名大学生所说的那样：

“房价越是往上涨，我们身边的朋友就越会花更多的钱买彩票。”

今年年初日经中文网分析道，一个韩国家庭要靠8.9年的纯收入，才能买下来一套房。

而这还只是一个比较粗放的全国数据，如果想要买更好一点的地段，那么借用一位34岁上班族的话，就是：

“就算你真中了乐透，在首尔的江南区也挑不到好房子啊。”

另一方面，根据韩联社今年6月的报道，韩国的个体户数量，在5年内增多了180万人，可收入却在逐年减少，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与此同时，贫富分化则在稳步扩大。

去年年底，韩国最富的那20%家庭的平均资产，达到了最穷20%家庭的64倍，再次创出新高——“土勺阶层”似乎永远也摸不到“金勺阶层”的边。

〓 韩国流行“汤勺阶级论”，最上层是“金勺”，普通人是“土勺”

毫无疑问，在后汉江奇迹时代下行的大背景下，那套“只要奋斗就有收获”的传统叙事，在今天的韩国年轻人身上已然失效。

正如一位化名B的30岁男士，在采访中所言的那样：

“我原以为只要我正常工作，就能负担得起房费，但现在我才意识到，哪怕不在首尔，我也很难买房。一辈子只靠一份工资，是很难有出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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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疯狂

当意识到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后，韩国的年轻人便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名叫運（운）的东西上，也就是韩媒所说的：

“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在四处寻觅，拿着自己微薄的财富，寻找着高风险的投资标的。”

不仅仅是彩票，在这几年间，韩国的年轻人经常会因为某种疯狂的集体投机行为，而登上各路媒体的头条。

去年7月，数字货币luna崩盘，一夜之间狂砸99.99%，让不少炒币的韩国小年轻倾家荡产，有受不了的，直接就带着自家孩子走向了死亡。

〓 一家三口，死于luna币

而根据韩国的交易所显示，有80%的年轻人都曾参与过股票投资。并且他们中有不少人，根本就没有固定的收入，全是从券商那里借钱梭哈。

2021年，韩国的青年一代股民，从券商那里贷走了总计38万亿韩元的炒股经费，为的就是靠一波大涨逆天改命。

并且，韩国青年股民的风格相当激进，基本上就是只要能认准一个还算自洽的大逻辑，他们就会选择“all in”——疯狂地往自己看好的股票里砸钱，绝对没有一点迟疑。

“社会是不公的，但命运却是公平的。”

诸如此类的观念，已经深植于许多韩国年轻人的心中，让他们沉迷于那些，至少在观感上高度随机的金钱游戏：

股票，数字货币，还有风险最低，但想赚钱也最难的彩票......

对于韩国的年轻人而言，这些就是他们现在能找到的，最公平且最可行的，阶级跃迁渠道。

因为在这些高风险低概率的金钱游戏中，努力发挥不了作用，出身也决定不了风向，你要面对的唯一庄家就只有命运，而你要使用的唯一武器则名叫胆量。

于是乎，经济越动荡，韩国的年轻人就越疯狂。

毕竟，曾经那一个个所谓的时代风口，现在都已被封死，而不断坠落的他们那一代人，也只能去拼上一切去抓住，那个渺茫但却唯一的希望，搏上那么一回。

而后，要么原地起飞，要么坠落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