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张译新上了一部电视剧叫《欢颜》,讲述的是一群有志青年,将一批用于支持革命的金条,一路从广东经福建、江西、浙江,送至上海并交给共产国际的故事。
一路上,遍是坎坷,剧中为了将这批金条送达,很多人前仆后继为之付出生命,但好在最终金条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资料图片)
但这终归是电视剧,过程一波三折,结局皆大欢喜,而《欢颜》的故事原型却并没有这么圆满:
1931年,位于江西瑞金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应位于上海的临时党中央要求,派7名地下交通员转运120两黄金送去上海用于工作经费。
但后来,这批黄金连同第7名交通员一起失踪了,临时党中央也在局势不断恶化后撤离了上海,这就是发生在1931年的《中央特别经费失踪案》。
当时的上海,正处于白色恐怖之中,资金几乎断绝,只得求助于同样捉襟见肘的苏区中央,这批黄金相当于割苏区的肉,去救临时党中央的命,重要非常。
这笔中央特别经费失踪后,中央特科也曾着力调查,但一直没能查出结果,之后战火纷飞、家国飘零,更无力去调查此事,便一直将其搁置了下来。
直到新中国成立之后,在1949年11月,中央公安部下令各地方局公安部统一调查新中国成立以前,我党、我军遗留的、尚未侦破的重特大疑难复杂案件,19年前的《中央特别经费失踪案》正在其列。
由于黄金最终是在上海失踪的,这起案件的调查就交到了上海公安局的手上,具体负责的是上海公安局“悬案调查办公室”第3调查组:组长蒋文增,组员徐立鼎、胥德深、邬泓。
这4名调查员,在一个没有摄像头和互联网的时代,走遍了中国南北,穷极了所有的手段,再加上一些老天爷的眷顾,破获了一起18年前中央特科都无能为力的悬案。
此案一开始交给调查组的档案里,只有薄薄两页纸的案情简介,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所以,想要了解案情就只能找到当年负责黄金转运任务的林伯渠,而1949年时林伯渠已是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调查组就只能从上海赶去北京,希望见上林伯渠一面。
当时已是63岁高龄的林伯渠,从百忙之中抽了20分钟出来,向调查组讲述了18年前的那起黄金失踪案:
1931年11月,林伯渠从苏区银行取出一批黄金首饰,请工匠将其熔为12根金条,并装进一个白铜盒子,盒口用锡焊封住,准备送往上海。
由于金额巨大、路途遥远,且上海形势严峻,为了将金条顺利安全地转运到上海,由7名互不相识的地下交通员执行转运任务,转运路线为:瑞金-南平-福州-温州-金华-杭州-松江-上海。
同时,林伯渠使用了当时我党地下工作常用的一套交接程序:
由林伯渠亲自写下汉字“快”,并雕刻在印章上,再将印章按笔画拆成7块,在任务开始前交给第2至6名交通员及上海临时党中央。与印章一起交给交通员的还有一把钥匙(1号交通员无钥匙,持锁具),当转运任务开始后:
一、1号交通员持装有黄金的白铜盒子、锁具,抵达约定地点等待2号交通员。
二、2号交通员抵达约定地点后,用事先约定好的暗语与1号交通员接头。并用自己的钥匙打开1号的锁具,二次验证身份。
三、1号交通员把黄金交给2号交通员,2号将自己的印章(刻有“快”字的第1画)交给1号,1号将2号的印章交给上级(代表自己已经完成任务)。
之后几名交通员也将重复上述程序,直到7号交通员将黄金送达,并得到第七枚印章复命,代表黄金转运任务已完成。
然而,预计的一个月时间过去了,上海临时党中央都没有收到黄金,多次向苏区中央密电,苏区政治保卫局核查后发现确实只收到了六枚印章,缺少“快”字的最后一画。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7号交通员身上,他和6号顺利交接并拿到了黄金(否则6号没有印章可以上交),但是7号交通员并没有成功把黄金交到上海的临时党中央。
由于7名交通员的身份是高度机密,中央特科查了三个月还是一无所获,即便是少数知道7号交通员身份的中央领导,也无法与其取得联系。
以上,就是1949年林伯渠告诉4名调查员的全部信息,调查组大致了解案件的经过后,难题也接踵而来:18年前就找不到的7号交通员,18年后又去何处寻?
而且,就连林伯渠也并不知道7号交通员的身份,而知道7号交通员身份的苏区政治保卫局局长邓发,也已在1946年因空难去世。
找不到知晓交通员身份的中央领导,也没有记录他们身份的纸质档案,那么办法就只剩一个,那就是先找到1号交通员,然后顺藤摸瓜找到2号、3号,直到找到7号交通员。
好在,由于1号交通员是从瑞金出发的,所以林伯渠认识这名1号交通员:1号交通员姓秦,曾是高自立(原红三军政委兼军委书记)的警卫员。
于是,调查组又从北京赶往沈阳去找高自立,已经病重的高自立向调查组提供了以下信息:,秦姓警卫员叫秦朴,现任职于广西南宁的第13兵团。
一路北上的调查组又从沈阳南下赶往南宁,找到了18年前执行黄金转运任务的1号交通员秦朴,此时他已经是一名副师长了。
秦朴向调查组详细叙述了当年执行任务的经过:自己按照预定程序用暗语、锁具与2号交通员完成了交接,并得到了对方的印章,除此之外对2号交通员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7名交通员彼此之间互不相识,顺藤摸瓜这条路可能根本就行不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时上海公安局调取到了中央保存的关于当年黄金转运的绝密档案,内有交通员信息。
喜出望外的调查组又从广西赶回上海,结果发现档案里详细记录了1-6号交通员的姓名、籍贯,但是唯独就是没有7号交通员的。
调查组有些失落,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们知道当年唯一见过7号交通员的人,也就是6号交通员的身份:刘志纯。
据刘志纯所说,当年他的对外身份是杭州“茂福竹行”的伙计,1931年12月3日的早上7点,他抵达松江并入住了约定好的交接地点“汉源栈房”,并在下午4点在“汉源栈房”见到了7号交通员。
在刘志纯的回忆中,7号交通员是一名身着黑色棉袍、黑色绒线帽的中年男子,两人在房间里进行了交接,刘志纯将装有黄金的白铜盒子交给7号交通员,7号交通员则将“快”字第6画印章交给刘志纯。
那么,现在已有的信息就是,7号交通员是一名身着黑衣、头戴黑帽的中年男子,可是光凭一身打扮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个已经失踪18年的人。
调查组唯一的办法,就是亲自前往当年两人交接的汉源栈房,看看有没有其他目击者或者纸质资料(比如访客记录什么的)。
可当调查组赶到松江后,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汉源栈房早在1937年就倒闭了。于是调查组又费尽周折,找到了汉源栈房当年的老板林汉源,可是老爷子已经中风躺床上三年了,一听什么18年前的黑衣人,怕也只能回一句:马什么梅?
调查组又找到当年汉源栈房的账房先生褚国宝,结果这位国宝几年前涉嫌抢劫,现在还在苏州的牢里蹲着,于是调查组又从松江赶到苏州监狱。
但是,褚国宝也提供不了任何有用信息,从他家里翻出的22册账本也只找到了刘志纯当年的入住记录,并没有任何访客信息留存。
这样一来,对7号交通员身份的调查又一次陷入瓶颈。
这时,调查员胥德深认为,客栈的老板、账房对7号交通员都没有什么印象,那么7号交通员很有可能不是松江本地人,而是从外地赶来松江交接的。
即然是从外地来的,且并不知道6号是否会提前达到交接地点,那么他一定也会在松江落脚几日,要么住宿客栈,要么借宿在本地人家。
调查组又找到刘志纯,经刘志纯回忆,当时交接时7号交通员的包里好似有一张收据模样的纸,这让调查组相信7号交通员当时一定落脚在松江的另外一家客栈。
于是,专案组在松江漫天撒网、四处走访、掘地三尺,最终确定18年前松江城内共有5家客栈:大福祥旅馆、汉源栈房、清福阁旅馆、邢天华客栈、九峰三泖旅社。
可惜,现实再一次泼来冷水,5家客栈里2家已经倒闭,剩下的3家在交接期间只有过一次入住记录,入住人经查为上海“聚财绸缎行”账房先生刘羽定。
临时党中央就在上海,调查组认为刘羽定很有可能就是7号交通员,但刘羽定早在12年前病死,死无对证,又几经波折找到刘羽定唯一存世的照片,但刘志纯看过后却笃定此人不是7号交通员。
线索又断了,而且倘若7号交通员当年并没有入住松江的任何一家客栈,而是借宿在了当地人家中,那排查的难度基本上等于给松江全县进行人口普查。
但没办法,这是唯一的方向,在松江县公安局的协助下,调查组派人在松江全县挨家挨户地问:18年前,你家有没有住进过一个穿黑衣、戴黑帽的外地中年男子?
然而,就像预料之中一样,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有关7号交通员身份的线索至此彻底断绝,心灰意冷的调查组决定先回上海过个春节,结果戏剧性的一幕就发生了:
在准备返回上海前,调查员胥德深带全组人去松江军分区司令部和自己的山东老乡聚餐,饭桌上大家对招待所的菜肴赞不绝口,一时兴起就把厨师老柏叫出来一起吃饭喝酒。
一群人喝酒叙旧,还聊起了最近调查7号交通员所历经的艰辛,这时候老柏酒喝了不少,脑子却相当清醒,给调查组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松江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借宿,你们查过没?
一群人立马眼睛都亮了,老柏说当年自己在松江的松金青中心保安团司令部当厨子,司令部有个内部招待所,明面上不对外开放,但只要有保安团的军官出具介绍信和担保函,就可以让社会人士入住。
这下给调查组兴奋的,春节也不过了,直接到松江公安处调取了保安团的所有档案,还真发现了当年内部招待所开业期间的所有旅客入住信息。
在入住信息中,满足1931年12月1日至5日入住、非军人这两个条件的只有3人,其中2人为夫妻(可以排除)。另一人名为梁壁纯,上海人,12月1日入住,12月4日离开(刘志纯在3日与7号完成交接,时间对得上)。
梁壁纯的担保函显示,此人是担保人郭洪顺(保安团营长)的族叔郭北昌在上海所经营的“祥德源国药号”的伙计,前来松江采购中成药。
调查组认为,梁壁纯很有可能就是7号交通员,而想要验证就必须找到担保人郭洪顺或者他的老板郭北昌,哪怕是找到祥德源国药号也好。
然而,郭洪顺在十几年前因贪污被解职,去向不明;郭北昌在1941年病逝;祥德源国药号已注销歇业,原址成了一家鞋帽店。
没办法,调查组就在祥德源国药号的原址附近问老头,3天里问了一群老头,拼凑出了关于梁壁纯的一些信息:
梁壁纯,江苏嘉定人,1931年12月初前往松江采购中成药(与保安团招待所担保函所写一致),后于12月5日上午返回祥德源国药号,当日请假回家休息,而后离奇失踪。
调查员还找到了拍摄于1931年的祥德源国药号员工合影,将其交与刘志纯,刘志纯很快认出了合影中的梁壁纯便是当年与自己交接的7号交通员。
梁壁纯,就是7号交通员。
7号交通员找到了,但是问题又来了,梁壁纯为何失踪?是私吞黄金潜逃还是遭到敌特暗杀,120两黄金又所在何处?
调查组又去到梁壁纯的老家嘉定,赌一把此人在老家就是干药工的,于是叫来了全嘉定的中药铺老板,其中年逾70的老中医陆积福还真回忆起了重要线索:
梁壁纯是陆积福的首徒,有一个老婆小名贞姑,后梁壁纯一夜失踪,贞姑便回到了娘家黄渡镇。
黄渡镇,调查组发现贞姑在1942年的一个秋天也一夜失踪了,又问遍贞姑的亲戚,得知贞姑就是被梁壁纯接走的,两人现居住在上海浦东洋泾镇。
1950年3月4日,调查组赶往洋泾镇,在梁壁纯的住所内将其抓获,此时这名昔日的地下交通员化名为申继谷,对外身份不再是药工,而是一名钟表匠。
然而,案件并没有就此水落石出,梁壁纯的供述推翻了调查组的所有推断:
梁壁纯自述,当年自己接到黄金后走水路前往上海曹家渡码头,抵达码头后上了一辆黄包车,过桥时因上坡吃力,有一不明身份的“好心人”主动上前推车,而后用满是药味的布将他蒙晕了。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客栈伙计称他足足睡了18个小时,是被三个男人用黄包车送来的。缓过神的梁壁纯立即检查行李,发现装有黄金的小皮箱已经不见。
这时,这起黄金大劫案里最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丢失黄金的梁壁纯并没有选择立即与上级取得联系汇报情况,而且想起了当时上级交代任务时说的一句:人在物在!
梁壁纯一琢磨,现在物不在了,那是不是自己也要不在了,于是担心被组织“锄奸”的7号交通员选择了跑路!
跑路之前,梁壁纯还给自己留了后路,免得日后真让组织抓到了,说自己是被劫了没人信,于是就忽悠客栈老板给自己出具了一张加盖了公章的书面证明。
此外,梁壁纯还交代客栈老板日后若有人问起,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除非是他本人来问,或者对方说出暗语“廿七”才能讲述当日经过。
准备好这一切后,梁壁纯就到一座破庙里出家了,两年后改名为“申继谷”,出寺当起了钟表匠,直到好几年后才敢把妻子和3个孩子接了过来。
经核查,梁壁纯所言确实属实,但这只能证明他没有私吞黄金,而劫匪到底是谁,黄金又去了哪里还是一无所知。
能够指向劫匪身份的,可能就是那辆黄包车,但那个年代压根没有摄像头,即便黄包车是有车牌号的也查不到。
就在调查组一筹莫展的时候,当年梁壁纯入住客栈的伙计,找到调查组说自己前几天做梦,梦到了当年的黄包车,车牌号是300169!
虽然梦到车牌号有点离谱,但是调查组还是查了一下,但发现车主的身份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可疑点。
没啥可查的了,调查组就大海捞针,把几十名上海的老警察叫过来一起喝茶,看看有没有人对“抢劫犯”、“黄金”、“黄包车”这三个关键词有印象,但最终啥也没问到。
这时候老天爷再一次帮了调查组一把,把一名和调查组喝过茶,叫曾丰的老警察送进了看守所(因个人历史原因),在看守所里曾丰就和一群犯人聊天,说起了调查组正在查一起黄金大劫案。
最重要的是,曾丰告诉这群犯人,要是能提供线索就可以减刑,这时候有个叫冯安宝的犯人眼睛都亮了,“三个人”、“黄包车”,怎么说怎么像自己的表哥。
调查组闻讯赶到后,冯安宝说,他的表哥吉家贵有两个结拜兄弟刘阿古、庄克,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自己家闲置的黄包车,车牌号是300196。
听到这个车牌号,调查组顿时惊了,倒不是因为冯安宝还记得车牌号,而是300196和客栈伙计做梦梦到的300169就只是最后两位错了,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这说明吉家贵三人相当可疑。
1950年5月11日,专案组带人夜袭吉家贵的杂货铺,当场抓获吉家贵,并找到了当年装有黄金的白铜盒子。
吉家贵到案后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此人并不是敌特,事先也不知道盒子里装着的是中央发往上海的黄金。
他只不过是想用黄包车作为幌子,随便在大街上找个人打劫,然后抢点钱自己回家开个小店。
可没成想,三人第一次出手,就劫到了120两黄金,喜出望外的三人也不管这黄金的来历,一人40两就给分了。
最后那120两黄金中,吉家贵、刘阿古已将40两黄金用于开店,庄克将自己的40两交给了父母20两,后参加抗日战死沙场,而其父母所留的20两黄金至今未动,后主动上交调查组。吉家贵、刘阿古则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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